一碗生烫牛肉粉沿街过早，这在武汉不稀奇，不过当老杆和年轻人同席碰杯，大早上用白酒打开社交，场面就蛮顶的。

　　武汉有早酒，很多土著都不晓得，反而是到处岔的“外码”深入老城腹地，在互联网上渐渐把风声传开。

　　老炎成牛肉粉店在八元里菜场附近，1985年开张至今，“六渡桥不见了”，小店还在，只不过名字从最早的「黄炎记」换成了现在这个，“商标被人抢注了”，老板娘解释过很多次。

　　具体是什么粮食？网上有人猜测是糯米，有人点评是高粱，喝过的小伙子说“跟江小白差不多”，嘴刁的拐子觉得“和牛栏山味道挺像。”

　　看到我们这种愣头青来喝早酒，老板娘通常要劝阻：“你就点五角钱的吧”，一钩子酒倒进塑料杯里，没过三分之一，我嫌少，她才又加一勺。

　　酒闻着很香，小抿一口竟然是甜的，这让我很意外。印象里白酒辛辣刺鼻，小时候外公用筷子头蘸了一点给我抿，呛得眼泪汪汪。

　　生烫牛肉有讲究，一勺肉放到滚水里，烫到八分熟捞起，全熟就老了。肉片块头大，份量足，嫩滑爽口。还试着点了一份牛腰，吃起来完全没有内脏的腥气。

　　曾在汉正街开店的陶老板是常客，有时遇到老友杨师傅，两人就坐下对饮，我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们在点评：“这酒还不错的。”“主要是便宜，一两块钱。”

　　他俩桌上除了牛骨头，还有自带的花生米。想着可以抿一口酒配几粒花生米，我赶紧过去拼桌。陶老板见了打趣，“你这是酒还是水啊？”可能是没想到现在的姑娘伢这么彪悍。

　　“你们能喝多少？”我好奇，“早上一般三两，有时候一斤。”桌上塑料杯里的酒已见底，杨师傅转身又出去打了一杯。

　　我问他们“平时不用接送孩子吗”，开口才意识到，他们这年纪孙辈可能都离家了，“都大了啊，不用我们。”陶老板有点尴尬地笑笑，杨师傅闷了一口酒。

　　一个爹爹自己带了酒壶，我凑过去看，他说：“你们是来做流量的吧？”爹爹姓姚，不想被来打卡的年轻人耽误了逍遥时间。

　　嘴上说不理人，姚爹爹却停不下拉家常，拍照也很配合。他酒杯里是红的液体，“泡了枸杞的药酒，可以明目。”他用双手在眼睛上比划。

　　姚爹爹刚游完泳过来，他生活规律，“每天早上七点都去江里游一圈”，完了来这枸杞酒配生烫，也算是一种朋克养生吧？

　　九点左右，巷子里大排长龙，一大叔一手拎着粉和面窝，另一只手对着镜头干杯。“笑得好可爱啊”，同事小路给他来了好几张特写。

　　原来大叔出镜经验老丰富了，我追着他进到巷子里的隔间，旁边的嫂子介绍，“这是好吃佬，到处探店，总被人拍的”。

　　他说的胡记在药帮三巷，位置隐蔽，也是武汉能喝早酒的一个面馆。之前真不知道武汉有早酒，没想到这附近不止一家。

　　“快看！好大一瓶酒。”只见一个大爷拿着还没拆封的酒礼盒，在隔壁落座。两分钟后，三个男生端来生烫和牛骨头，围着一整瓶“白云边”在桌上排开，阵势隆重得像村里的宴席。

　　早酒的桌上没有劝酒，这一桌祖孙四人，几个小辈不喝酒，大爷独饮也不寂寞。一口肉一口酒，慢条斯理地品，雾气氤氲着酒香。

　　慕名而来的年轻人不少。比如我，小半杯下肚，已经飘了，拿着酒到处找人干杯，碰到两位从澳门路过来喝早酒的大哥。

　　喝完二两，这哥们又去搞了满杯回来。“你待会儿喝醉了怎么办啊？”我问，“喏，他会骑电动车载我回家。”他给旁边的刘大哥使眼色。

　　北方的朋友也在场，程同学是长春人，讲一口大碴子味儿的普通话，“第二次来这家店了，上个月和朋友来过。”

　　那天顾客不多，只有两个中年男人在喝早酒，他们身上披着汉正街麻木的同款外套，自称是做物流的，“喝完了还要继续去干活。”

　　店里卖散酒和瓶装酒，玻璃罐子泡着红的酒体和一堆药材，摆在货架上很醒目，“里头有枸杞、党参……”老板细数着。

　　瓶装酒就更豪横了，生肖茅子、飞天、五粮液都有，一碗面配酒，“吃掉千把块不算什么，”老板自信地说。